2018-09-27 15:49:49 武深樹
編者按：“中國糧食，中國飯碗。”9月25日，首屆中國農民豐收節過后的第二天，習近平總書記來到七星農場北大荒精準農業農機中心，雙手捧起一碗大米，如此意味深長地說。為了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為了飯碗里裝一碗中國好糧，廣大農業科技工作者和農業農村干部常年深耕基層一線。9月19日，“中國蝦稻米之鄉”湖南省南縣，張啟發、陳溫福、劉耀光3位院士和全國30個科研院所120多位專家不懼路途遙遠、交通不便，齊聚田間地頭，召開了“國家863計劃綠色超級稻新品培育現場觀摩會”。專家們以南縣稻蝦產業產業為案例，共同探討綠色超級稻發展。為了不給當地政府添麻煩，這些院士專家在會議之前并未與縣政府打招呼。他們對會務要求如此低調，對參觀現場安排如此簡樸，對會議內容如此認真，讓臨時知悉會議并趕到現場的南縣縣委常委、副縣長武深樹深深感受到，這就是院士專家們對綠色超級稻發展、對稻蝦產業發展的一種特殊情懷。武深樹以《學習日記》形式記下了2天會期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本網特別刊發，敬請關注。
9月18日上午開完南縣蝦稻米供港工作調度會，農業局的同志突然告訴我，廣東省水稻研究所要在南縣召開一個會議，下午報到，會期兩天，他們自己負責會務，想邀請縣政府領導出席。我們馬上向黃育文縣長報告，黃縣長安排我全程參加。下午因組織銀行進園區，開展銀企對接，沒到會場。剛吃過晚餐，就接到湖南省水稻研究所所長趙正洪的電話，他已到南縣，也是來參會的。南縣一直是湖南省水稻所的水稻新品種、新技術推廣應用基地，我與趙所長有過幾次接觸。見了趙所長，才知道是“國家863計劃綠色超級稻新品培育現場觀摩會”，張啟發、陳溫福、劉耀光3位院士和全國30個科研院所120多位專家出席活動，是一個高規格的會議。
張院士已經到會，陳院士、劉院士18日晚上到會。趙所長帶著我拜訪張院士后，兩人一起來到負責會議籌備的廣東省農科院水稻所周少川研究員房間，我們對會務工作進行簡單交流。周教授介紹，這個863項目是張院士主持的課題，南縣的綠色超級新品種黃華占推廣應用效果好、稻蝦生態種養模式好，契合了張院士提出的“雙水雙綠”（水稻、水產，綠色水稻、綠色水產）綠色超級稻栽培理念。前期沒與縣政府銜接，也是院士專家們的意見，不想給地方政府添麻煩。我想，這個高規格的現場觀摩會放在南縣召開，充分說明南縣稻蝦產業得到了院士專家們的認可，我們做好會務服務工作責無旁貸。雖然周教授一再說，會務工作他們已經做好安排，只要縣領導出個面就行了。但我還是不放心，當即通知縣農業局配合會務，通知現場參觀點所在的中魚鎮做好道路暢通和秩序維護。
早上七點，我早早來到會場，就上午的現場參觀與會務組碰頭。一問，他們只有一人去過現場，說司機知道路線；問司機，司機說去過，但對路況沒有把握。我和縣農業局的同志都沒去過，對現場也不熟悉，只得臨時將一位熟悉線路的副鎮長請來。八點準時出發，我坐第一臺車帶路，并通知鎮派出所在進入參觀點的育新村村口維持交通秩序，防止路口交通堵塞。一路前行，路上車輛很多，車隊只能慢慢前行。會務組的一位同志幾次給我電話，說他昨天去踩點時只花了二十來分鐘，今天已經走了半個多小時還沒到，是不是帶路走錯了。每接一次電話，就是一次忐忑不安，真擔心帶路帶錯了，真擔心路上出現意外情況。同車的蔡副鎮長反復說，去現場只有一條路，不會錯。只是路上車多，車隊走得慢，需要多花點時間。進入村口，村書記已在村口等候。沿著育新渠道行進一公里，再轉入通組便道，道路雖然狹窄，但兩旁高大整齊的水杉、一望無際稻浪，錯落有致的民居，倒盡顯湖區平原秋色。車子左轉右拐，行在房前屋后，我真擔心會不會因迎面來車造成交通堵塞，會不會因群眾圍觀造成現場秩序難維持，會不會因現場不典型給專家教授留下不好印象。在這種種擔心中，繼續前行兩三公里，車隊行到水泥公路的盡頭，也就到了目的地育新村村部。村部的前坪開闊，旁邊是萬畝連片且沒有任何遮擋的農田，適宜現場參觀。這個點是廣東水稻所一位同志通過住在該村的親戚幫忙選定的，對這種不踩點即召開的高規格觀摩會，實在不多見，但也正說明了院士專家們客觀實在。現場會，要的就是真實的、要的就是實在，而不是精心打造的樣板、盆景。
參觀現場除了插在水稻中間的一塊“黃華占”水稻品種牌和一塊“黃華占稻蝦種養”牌外，沒有彩旗，沒有橫幅，十分簡樸。育新村的水稻種植，有的是稻蝦共養，有的是常規種稻，水稻品種主要為黃華占。我陪著張啟發院士和黃華占品種研發的首席研究員周少川，大家一邊看稻，一邊交流。張院士作為作物遺傳育種和植物分子生物學家，一直致力于應用生物技術進行作物改良。張院士認為我國作物生產面臨的主要問題，首先是病蟲危害與農藥濫用的問題。為了應對這一問題，他2005年提出“綠色超級稻”理念，隨后聯合全國六大生態稻區和27家科研單位實施“綠色超級稻項目”，以功能基因組研究的新成果為基礎，培育“少打農藥、少施化肥、節水抗旱、優質高產”的“綠色超級稻”品種，促進農業的綠色發展。2006年，南縣引進項目組研發的水稻新品種黃華占，該品種的高產、優質、抗逆性強和適應性廣優良特點迅速被農民接受，此后占一直在一季晚稻品種占據主導地位，常年面積穩定在40萬畝以上。此次現場觀摩會定在南縣，正是因為黃華占品種表現出的良好綠色超級稻性狀和稻蝦共生的綠色種植模式。
經過二百米的主干泥路，走過一條用幾塊小木板臨時架在灌水溝上的小橋，來到“黃華占稻蝦種養”基地。田埂上的雜草除得干干凈凈，埂面進行了簡單平整。顯然，基地的主人為了方便參觀，對田埂搞了一次“田間衛生”。行在稻田中間，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滿眼是令人心醉的金色波浪。眼前這片稻蝦田，蝦溝水已不深，零星長著一些水草。水草是蝦子的餌料，也是夏天避暑的去處。蝦溝水面的堤岸處有著大小不同、規格不一的蝦洞，看來小龍蝦養得不錯。張院士和參觀的專家教授對這里的稻蝦種養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詳細問起小龍蝦的餌料來源、養殖方式、飼養管理、蝦稻茬口以及水稻種植的水稻品種、用肥用藥、大米價格、種養收益。我向大家介紹，稻田養蝦是“一水雙收、一田兩用、雙水雙綠”。聽到我說“雙水雙綠”，張院士馬上問我，“知道“雙水雙綠”是誰提出來的嗎？”說實在的，我只知道湖北省將稻蝦種養模式稱為“雙水雙綠”。看著張院士的自豪語氣和贊賞目光，我琢磨應該是他提出來的或者倡導的。于是我大膽設想說，是院士您老提出來的。還真猜對了，眼前的張院士真是“雙水雙綠”的提出者。張院士又向我問起南縣的稻蝦養殖情況，在全國位置和影響力。聽到南縣小龍蝦產量居全國第四位、產業影響力排全國前列時。張院士說，稻蝦種養既穩定了水稻，又發展了水產，既產出了綠色水稻，又產出了綠色水產，提升和鞏固了南縣的“魚米之鄉”地位。
大家圍著稻蝦基地，在現場參觀中交流探討。張院士問，“這個黃華占存在那些問題？”怕我有思想顧慮，旁邊的黃華占研發者周少川老師說，“有什么就說什么，把問題說出來，有利于在今后的水稻育種中改進。”根據平時掌握的情況，我向院士反映，黃華占產量高，曾有畝產達八百公斤的，大面積畝產在六百公斤左右，但由于是常規稻，農戶自己留種，品種出現退化，加之灌漿期遇高溫影響米色。張院士告訴我們，常規稻也需要更新稻種，不能以自留種代替稻種。他指著旁邊的兩片稻田對比著說，那含雜的田塊肯定用的是自留種，長勢明顯要差，產量、品質都會低些。這塊稻田用的應該是制種公司的稻種，純度很高，整齊劃一，長勢喜人，產量、品質都要高些。他還提醒，稻蝦田的黃華占作晚稻，可適當推遲播種期，錯開高溫季節，既可延長蝦子生長期提高蝦產量，又可避開稻子灌漿期高溫提高米質。針對黃華占品種存在的米粒香味不夠問題，他提出是否可以導入香型基因。馬上有專家反對，導入香型基因可能影響其他基因性狀的表現。現場觀摩會成了稻蝦技術傳授會、水稻育種研討會。
下午的大會交流，張啟發院士率先發言。一開場便講起他的南縣情結，迅速拉近與大家的距離。他十六歲時從湖北公安步行經華容走南縣過沅江一直到韶山，來去半個多月，走的全是田埂泥路。五十年后，院士再來南縣。看到南縣的變化，看到稻蝦產業的發展，院士充滿感嘆。他以南縣稻蝦產業為案例、以“雙水雙綠”為主題，縱論綠色超級稻發展。張院士指出，在稻蝦系統中，廣闊的稻田為蝦提供活動空間，使蝦生長健壯；稻谷收獲后冬季田間淹水，稻稈可以為蝦苗提供棲息場所，對蝦苗孵化具有保溫作用；稻稈腐爛促進水體浮游生物生長，既為蝦提供食物，同時也有效地解決了秸稈還田矛盾；既有利于對稻稈的消化利用，還殺滅殘存害蟲，減少次年蟲源，降低蟲害；蝦的排泄物為稻提供有機肥料；蝦的存在制約了農藥化肥的施用。這種稻蝦互利共生體系能有效地實現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生態平衡，具有引領農業生產模式變革的巨大潛力。張院士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當前稻蝦種養中存在的問題：一是普遍存在重蝦輕稻現象，稻米的潛在價值遠未發掘出來，急需培育適合稻蝦種養專用型水稻品種，大幅度提升稻米品質，形成高檔稻米品牌以躍升價值。二是小龍蝦遺傳育種的研究基礎十分薄弱，需要開展遺傳改良研究，培育優質抗病小龍蝦品種。三是存在蝦稻接茬時間差異、蝦稻二者爭地爭水等問題，需要通過學科交叉與整合，將水稻和小龍蝦作為一個完整體系，建立和規范使稻田種養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最優的耕作制度、田間布局、綠色種養和病蟲害防控技術。
張院士指出，稻田綜合種養是綠色超級稻發展的有效方式，綠色超級稻既要有具有綠色性狀的水稻新品種，又要有綠色的栽培管理方式。當前，我國水稻總體產能過剩而小龍蝦等水產品需求強勁，這為稻田綜合種養提供了難得的機遇。要積極示范推廣“雙水雙綠”稻田種養模式，以稻蝦為主，在有基礎的地方鼓勵稻田養殖魚、蟹、鱉、蛙等其他水產品種，促進農業快速轉型與提檔升級。要實施質量戰略和品牌戰略，全面提升稻米品質，逐步改良小龍蝦品質，打造一批綠色稻米、綠色小龍蝦的區域公用品牌。要支持稻蝦“雙水雙綠”產業的品種研發和共性技術研究，為稻田綜合種養多種模式發展提供技術支撐。比如，適合“雙水雙綠”種養體系的專用優質和特色水稻品種培育，小龍蝦新品種培育，種植養殖模式和綠色防控技術體系。要重視營造稻田種養文化，以“雙水雙綠”，重塑“魚米之鄉”。
張院士的講話，讓這次綠色超級稻觀摩會開成了稻蝦產業發展會，對南縣稻蝦產業發展進行了全方位指導、全方位把脈開方，具有明顯的針對性、指導性和可操作性。張院士的行程原計劃是講完話即離會返回，但他臨時改變行程，堅持聽會，與大家互動交流，給大家點評解惑。會后，我問他怎么改變行程。他說，“已所不欲，欲施于人”。還說綠色超級稻需要有稻田種養的好模式，需要有科研機構共同攻關，聽聽大家發言，給大家提點建議，就是給大家信心，給大家支持。吃完晚餐，張院士返往武漢，從南縣到武漢有四個多小時的路程，到家將是十一點多鐘。為了開好這次會議，為了稻蝦產業，他真是拼了。
會務組的同志告訴我，第二天還有半天會議，沈陽農業大學的張溫福院士、華南農業大學的劉耀光院士分別于晚上七點、晚上十二點到達南縣。南縣相對偏僻，沒有飛機，不通火車，高速也只有一條杭瑞線經過。全國各地的專家來此開會，沒有接送。有的需要折騰一天，飛機、火車、汽車，倒騰三、四次。但是，他們對會務要求如此低調，對參觀現場安排如此簡樸，對會議內容如此認真。我深深感受到，這就是院士專家們對綠色超級稻發展、對稻蝦產業發展的一種特殊情懷。正是這種特殊情懷，讓中國人的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里，讓中國人的優質米牢牢裝在自己的米袋里。
實習編輯：于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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