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01 15:36:29
最近，天津市寶坻區養殖戶南士振要出欄一批肉牛，打聽了一下行情，才發現情形不妙：去年底活牛能賣到18元/斤，如今只能賣13.5元/斤，短短幾個月肉牛價下降了很多。
按照這個價格，南士振每賣一頭牛要虧損3000元，這批待出欄的牛有160頭，算下來要虧損40多萬元。南士振的虧損不是個例，是近期肉牛養殖行業出現的普遍問題。
在此之前，肉牛價格長期穩定，在控制好成本的情況下，能夠穩賺不賠，即使遇到行情不好的時候也能保本。而如今，穩賺不賠的時代似乎已經過去，讓整個行業始料未及。
價格跌入史無前例的谷底
南士振的養殖場里全部是育肥牛，即從外買進400公斤左右的小牛，育肥到700公斤左右再賣出。最近這批要出欄的牛，買進時花了1.15-1.2萬元，一年多的飼料成本有1.2萬元，至少要賣到15.5元/斤的價格，才能實現保本。
從2020年開始養牛，南士振一直感覺這個行業比較穩定，“身邊有人養了十幾年，沒有賠錢的，只是多賺少賺的問題。”今年牛價下跌了幾個月，已經有一些養殖戶退出，不再養牛了。
在遼寧省沈陽市遼中區，不少養殖戶經歷了比南士振更嚴重的虧損。
“前一陣這邊活牛價格還不到12元/斤，但我們去年買牛犢的價格有18元/斤。”遼中區的一位養殖戶說，當地牛犢采購成本高，育肥喂料大，飼料成本高，趕上行情最低谷時出欄，每頭牛虧損竟達到9000元。
在這場行情低谷中，全國各地的養殖戶日子都不好過。吉林農業大學動物科學技術學院教授高云航今年去過吉林、內蒙古、寧夏、山東、河南等省（區、市）調研，發現各地養殖戶都很艱難。“特別是寧夏等地的養殖戶，本地飼料資源較少，飼草料主要從外地采購，養殖成本高，面臨價格波動也更為脆弱。”高云航說。
隨著活牛價格下降，消費端牛肉價格也出現下降。據了解，北京等城市的牛肉價格下降了5元/斤左右，有些農村地區的牛肉價格已經降到了25元/斤。
根據農業農村部對全國500個縣集貿市場和采集點的監測數據，7月第2周，全國牛肉平均價格81.48元/公斤，比前一周下跌0.6%，同比下跌6.2%。河北、遼寧、吉林、山東和河南等主產省份牛肉價格69.03元/公斤，比前一周下跌1.4%。
“目前肉牛價格跌入史無前例的谷底，到了跌無可跌的地步。”國家肉牛牦牛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業大學動物科技學院教授曹兵海表示，對于養殖戶來說，當前能夠降低損失的明智做法是把牛養好，瞅準時機出欄，而絕不能把飼喂的飼料量減下來、推遲出欄，這樣會加重虧損。
行情不好，很多母牛被拉進屠宰場，專家擔憂這會影響產業未來的生產能力，曹兵海建議各地政府要千方百計把母牛留下來。吉林省近期就出臺了相關措施，提出調整結構保護產能，盡最大可能支持和指導場（戶）留存優質能繁母牛，改善群體質量，保障產業優質產能。
消費從剛需不足進入優選時代
牛價進入低谷，牛肉供給的大量增加是重要原因。
首先是進口牛肉增加。根據中國海關的數據，今年前4個月牛肉進口量為83萬噸，比去年同期增加11萬噸。除了今年進口量的增加，前期進口的牛肉也在大量投放市場。“近兩年進口的牛肉，因為快到期了，在集中降價銷售。今年投放市場的臨期牛肉約35-45萬噸。”曹兵海說。
我國已經是世界第一大牛肉進口國，市場上的進口牛肉占比達到34%。中國進口牛肉主要來源于巴西、阿根廷、新西蘭、澳大利亞等國家，與這些國家相比，國內肉牛養殖成本高，不具備價格優勢。
曹兵海研究近十年的統計數據發現，進口牛肉價格基本與我國活牛價格相當。而國產牛肉價格通常是活牛價格的2.3-2.4倍，這就意味著國產牛肉價格比進口牛肉價格高出不少，在價格競爭上處于劣勢。
奶業行情低迷，淘汰奶牛增多，也增加了牛肉供給。一直以來，奶業淘汰的低產奶牛會進入肉牛市場，今年奶價下跌，養殖戶縮小養殖規模，加大淘汰低產奶牛，沖擊了肉牛市場。據測算，去年到今年，約有120萬頭奶牛進入屠宰場，供應牛肉20-25萬噸。
肉牛價格下跌，消費需求增長放緩也不可忽視。除了天氣轉熱，季節性消費淡季來臨，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國牛肉消費市場可能進入新階段，需求增速正在放緩。
“此前中國消費市場像一輛疾馳的火車，肉牛消費也處于高速增長階段，如今火車速度慢下來了，牛肉需求增量下降。但是由于肉牛養殖的周期性較長，并不能根據需求端變化及時調整生產，肉牛養到一定體重就需要出欄，無論行情如何，養殖戶都必須賣出達到出欄標準的肉牛，行情下跌的趨勢下還可能會出現一些未到出欄標準就跟風出欄的現象，形成出欄踩踏。”曹兵海說。
供給增加、需求放緩，導致了這場前所未有的牛價波動。業內人士推測，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肉牛價格才能恢復正常。中國畜牧業協會牛業分會會長許尚忠表示，我國人均牛肉生產量和消費量仍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肉牛產業還是存在較大潛力。
曹兵海認為，這次行情下跌是我國肉牛產業進入新階段的信號，牛肉市場從剛性不足時代進入優選時代，不只要追求產量，還將更加重視質量。
細分市場撬動消費潛力
雖然虧錢是普遍現象，但是仍有一些肉牛養殖戶在危機中能夠應對從容。
“目前出欄不虧也不賺。”江西省撫州市肉牛養殖戶陳平淡定地說。之所以能夠實現不虧損，是因為成本控制得好。
陳平養殖肉牛有10年時間，養殖管理經驗豐富。為了降低買牛犢的成本，他會在每年9月份到牧民家里買牛，這時候是牛犢價格最低的時候。
此外，陳平還專門種了300畝草來喂牛，通過種養結合，極大降低了草料成本。
近年來，很多地區發展肉牛養殖業，但是由于資源有限，飼草料主要依賴對外采購，甚至“牛吃的每一根草都是買來的”，這大大推高了養殖成本，這些地區的養殖戶在這場牛價危機中損失更大。
曹兵海表示，通過鼓勵兼業化，讓更多家庭農場、中小規模養殖場實現種養結合，能夠有效降低我國肉牛養殖成本。
除了要降低養牛成本，還要降低運牛成本。由于我國北方養殖肉牛較多，一直存在北牛南運的情況，跨越幾千里把活牛從北方拉到南方，在運輸過程中活牛會因為應激而損耗，平均每頭牛體重要下降50公斤，還會產生運輸及防疫成本。“變運牛為運肉，是一種更經濟的做法。”曹兵海說。
控制好成本，可以減少虧損。選好品種，適應市場需求，則能保持盈利。
在這場價格危機中，受沖擊最大的肉牛品種是西門塔爾牛。我國肉牛65%以上是西門塔爾，養殖量大，產品同質化高，加重了這次肉牛市場的價格踩踏。西門塔爾牛體型大，育肥后期增重速度快，滿足了消費市場高速增長時期對牛肉產量的需求，最近10年來在我國養殖量迅速增長，成為最主要的肉牛品種。
與西門塔爾牛相比，其他品種肉牛價格波動較小，高端育肥牛甚至沒有受到影響。內蒙古博赫牛業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郝劍剛介紹，公司養殖安格斯牛，目前活牛價格在18.5元/斤左右，并未出現下降。博赫牛業將安格斯牛育肥24個月，牛肉質量更好，作為高檔育肥牛出欄。
如今的市場需求更加多樣化，而我國的肉牛品種卻太過單一。曹兵海介紹，國外成熟的肉牛市場中，主要品種會有十幾個，其中當家品種又會以經濟型品種為主，如安格斯、海福特等，耗料少，飼料報酬率高。
不僅是品種需要更加多元化，牛肉消費方式的變化也在要求產業各環節都要調整變化。中國農業科學院北京畜牧獸醫研究所研究員、國家肉牛牦牛產業技術體系加工研究室主任孫寶忠介紹，近期對全國4萬多名消費者的調查發現，人們更加關注牛肉的等級，更加重視牛肉的營養物質含量、品牌及產品認證信息，牛肉食用方式也在發生變化，以前人們喜歡吃醬牛肉、燉牛肉，現在南方消費者更喜歡吃炒牛肉。
牛肉消費需求還呈現差異化的特點。“例如不同地域的消費者，對牛肉部位的偏好不同，上海的消費市場對牛上腦、眼肉、西冷更加青睞，而武漢的消費市場對牛后腿肉需要量更大。”孫寶忠說，在養殖端要根據市場需求調整養殖品種和飼養方式，在屠宰端要做好牛肉分類分級。
當前我國很多養殖、屠宰企業“遠離”消費市場，只有更“靠近”消費者，才能夠獲得更好收益。博赫牛業就建立了全產業鏈，不僅進行養殖、加工，還建立了線上、線下銷售渠道，通過電商直播等方式售賣牛肉產品。
專家表示，對于分散的中小規模肉牛養殖戶來說，要捕捉市場需求比較困難，需要政府加強引導，利用當地資源特點，延長肉牛產業鏈，推動肉牛產品深加工，提升肉牛產業對市場的適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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